严君弄郎 2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十分无聊。
  办案完全轮不到县衙捕快们的身上,所以他们也乐得清闲继续在大官们看不到的地方躲懒。
  而认为自己之前表现“突出”,让石大人留下“绝恶”印象的青铮,则处于百年难得一遇的低潮期,每日哀叹这自己“不幸”的遭遇。
  在严密的保护下,凶徒似乎不打算铤而走险袭击总镖头的女儿,一切尚算平静。
  小小的县衙内,跟随石岩来的那群官差勤快地跑进跑出,忙着去寻找人证物证等重要线索,时常用鄙夷的眼光讥讽县衙那些毫无建树的衙役。
  好几次,青铮都忍不住向上前理论,但总是被捕头拉住劝告一番,受不了捕头的唠叨,他也只能不了了之,只希望这案件早日完结,莫要再生事端。
  但天上的神灵似乎十分不满他从来不去寺庙朝拜上供就提出请求,所以决定忽略他的意愿,并加以惩罚……
  ***
  “阿铮,你过来一下。”
  在州官面前唯唯诺诺的张县官,在下属面前倒是神奇十足地大声吆喝。
  这下青铮可来精神了。难道是要命他出去办案?大人终于认识到他是一个多么有用的捕快了!
  “大人有什么吩咐?”
  张知县打量了一下看上去精神弈弈的青铮,满意地说道:“听好,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完成。”
  重要任务?!
  “此番非常艰难。”
  “哦!”太好了,越艰难越好,最好让他深入虎穴做卧底,或者让他缉捕犯人!
  “虽然很不愿意,但只能让你牺牲了……”
  “哦哦!!”牺牲!!多好听的词语啊!这个任务一定是空前绝后的艰难!他终于熬出头了,好感动哦……
  青铮一拍要间配刀,兴奋的说道:“属下定不辱命!”
  “很好,”张知县拍拍他的胳膊,脸色凝重,“那么,办案期间,你就负责伺候石大人吧!”
  “是!属下明白……咦?”这才理解到自己被分派的根本不是捕快应该做的事情,青铮顿时瞪大了眼睛,:“大人?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跟班?!”
  “我也不想找你去啊!”张知县百般无奈的表情,“谁让县衙上下只有你敢跟石大人说话啊!”
  “我?!”
  “是啊!本来派去伺候大人的皂隶被看了一眼就双脚发软,手抖得连茶都捧不住。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找你去了……”
  “可是大人……”
  “不必可是了!”见软的不成,张知县祭出没多少说服力的官威,“我让你去就去!”
  “……”心中万般不愿,但碍于命令,青铮只好应了:“属下遵命。”
  “记住,你要好生伺候石大人,绝对不可丝毫怠慢,不可顶撞大人,不可疏忽饮食,不可……”
  大半个时辰后,张知县由于觉得口渴而将训话结束在“不可笨手笨脚”这里,然后问了句:“听明白了吗?”
  青铮只觉得头昏眼花,连忙答应下来:“……属下明白……”
  他可不敢说自己刚才没听到多少,否则那知县大人恐怕会捧壶茶水来边补充口水边重新再说一遍了,这样的话,他绝对会成为昌化县首个被县老爷叨唠死的可怜捕快……
  他才不要……
  ***
  纱窗之下,褪去一身官袍转穿便服的石岩静静地翻着桌面上早已深刻入脑的文书案卷。
  脑海中推测过许多可能,在案卷中呈现的可疑之处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所在,一个微小的地方他都不能放过。
  阳光已呈淡红的夕色,房间逐渐缺了亮光。
  阴暗的卷面让他觉得眼睛十分疲倦,石岩合上了案卷,阖了眼帘,两指用力按揉两眼间的穴道,稍微缓冲一下长时间看卷的疲劳。
  窗外夏蝉之声已然停顿,留了他一个安恬得仿佛死寂的世界。
  “……”
  多日来的毫无进展,实在他让费煞思量,想那鬓间白发又不知多了几根。
  “石大人!”
  门外传来声音,想是县衙皂隶来送饭了。
  昨日确实把那皂隶吓到了,偏他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训责忽略了重要线索的张知县,向来知道自己容貌严酷,早听人说这石岩之名可让哭泣孩童立即止声。他倒是没有亲身体会,但看惯了一众官员惶恐不安的模样,也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
  “进来。”
  眼帘沉重犹如坠了千斤重石,一落下便不愿睁开。吩咐了那皂隶进来,他便不再理会。
  耳边听到那皂隶推门进入的声音,然后是打开饭盒取出饭菜,但过程中碗碟碰撞之声不断,想是因害怕自己而手颤腕抖的缘故吧。石岩不便发作,等待那人还给他安静,可惜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总是不断,最后更加上一个“磅当!”极为刺耳的瓷器落地碎裂之声,将石岩本来已经焦躁的神经逼近爆发的边缘。
  “啊呀!大人,对不起,我把你的饭碗给砸了……”语意略觉轻佻,似乎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算了,用汤碗便可。”石岩只想快些清静,“你退下吧。”
  “可是我要伺候大人吃饭啊!”
  “……”今日这皂隶倒是大胆了许多啊!石岩勉强睁开眼睛,却见到来人并非昨日慌张的皂隶,而是那个莽撞的小捕快。“怎么是你?”
  “是我啊!”青铮没好气地回答,脸色很是难看,大概还在为自己被派来伺候石岩无法外出办案而恼怒。
  这不讨好的表情,石岩倒也觉得十分新奇。平素来伺候他皂隶不是卑躬屈膝,就是怕得要死,总是一脸讨好的笑容,何曾见过有下属给上司脸色看的?
  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瓷碗,石岩问道:“故意的?”
  锐利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内替代了炽人的太阳,把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青铮知道在他面前说谎也是枉然,怎都绝对逃不过这一双黑眸。
  若要隐瞒,还不如大胆承认了好!
  青铮胸脯一挺,答道:“不错!我是故意的!”
  “哦?”没料到他居然如此干脆的承认,石岩半敛了眼帘,又问:“这是何故?”
  “何故?!”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居然还问得莫名其妙好像很是无辜的样子,青铮一下子冲血上脑,把张知县花了大半时辰一再交待如何好生伺候莫要惹祸的话全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两眼一瞪,咬牙道:“还不是因为大人你吗?!我本来好端端的可以外出办案,现在倒好,派来当跟班!!这是捕快应该做的事吗?追捕犯人才是捕快的天职啊!!”
  “昨天的皂隶呢?”
  “还说呢!大人你也不考虑一下常人的接受能力,平日脸上没表情也就算了,眉毛还皱得老高,还有啊,眼睛是用来看人而不是用来瞪人的,大人的官威把人都吓跑了!现在倒好,把事情都搁在我身上了!”
  “……是吗?”
  沉淀的声音虽不响亮却总有醒人之用,青铮一下子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刚才说的那番不经大脑的话有多离谱!
  他居然对头头的头头的头头说了如此大不敬的说话!!……恐怕以后都不用在这官门混了……
  悄悄瞄了瞄石岩,见那张被他说得恐怖的脸容已隐入夕阳照射不到的阴影中,看不到那双烁烁生光的黑眸,令青铮错觉石岩仿佛整个人都被虚无寂寞的黑暗所吞噬。心中不禁突然一空,连忙掏出随身火石点燃了烛台,将光明在此带到房内。
  石岩脸上并没有他预计的愤怒,反而是一贯的内敛。
  “大人……我……”
  想要道歉,且被石岩摆手阻止:“罢了。”
  青铮见他走过来坐到桌前,连忙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好,再用汤碗盛了白饭轻放到他面前。
  “大人请用……”
  “嗯。”石岩看了看饭菜,本来稍微松弛了的眉峰又再隆起。“不是吩咐了不必上那么多菜吗?”
  “可厨房说不能让石大人吃写粗茶淡饭,所以……”
  石岩放下筷子:“我吃得了那么多吗?太浪费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摆满了一桌的菜淆,青铮也只得暗自点头。瞧这叫化童鸡、八宝鸭、西湖醋鱼、蜜汁火方、酒法青虾、枨醋赤蟹、撺鲈鱼清羹、百花棋子面……这是喂猪吗?偷眼瞄了瞄石岩,心想他模样是怕人了一点,但还不至于跟猪一般吧?……
  桌上美食香味飘来,窜入青铮的鼻子。
  好香哦……县大人向来懂得享受,县衙里的厨子是好不容易从临镇挖来的,烧得一手好菜,这叫化童鸡就是他的拿手好戏,瞧那嫩嫩的鸡肉经过巧手烹调,加上秘制的佐料,实在是人间美食!有一次他偷偷扯了个鸡屁股,尝到了甜头,至此对这道菜念念不忘。
  真是差别待遇!他们这些辛苦跑路的捕快顶多只有五花白肉一碟,而鸡鸭鱼肉都是用来喂饱整天坐在衙门内的官老爷……
  嘴里的唾液分泌突然增加,青铮连忙咽下多余的口水免得不小心流了出来失礼人前。
  不知是吞咽的声音太大了,还是因为房间实在太过寂静,让石岩听到了。
  抬头看了看那双眼睛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好想吃!”的神情,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小捕快还真不适合在官场打滚,心里想什么都老实地表现在脸上,嘴巴更是口没遮拦,毫不修饰话语……
  但这本是凡人该有的寻常现象,只是在扭曲的官场里却又显得极端异类……
  看着那张英气的年轻脸孔,有着清澈不带任何杂质的率直,如同注入污水中的一股清泉让人无法忽视。
  令他只觉怜惜……
  “坐下来吧。”
  “啊?”
  又是那目瞪口呆的可笑表情,还真不能跟方才斗胆直言冲撞的英勇联系在一块。
  “坐下。”
  加重了的语气让青铮顺从地坐到桌旁,即使他多么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自己地位低微不能跟宪司大人共坐一桌,顿时显得惴惴不安起来。
  将布菜的筷子放到他面前,石岩道:“我吃不完的,一起吃吧。”
  “……”显然青铮还未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两个鸡蛋。也不知是否此刻并非身穿紫色官袍而着便服的缘故,这样的石大人看上去少了平日坚硬的棱角,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人情味。
  石岩也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了起来。
  待他碗中白饭所余无几之时,青铮这才从愕然中清醒过来,注意到眼前摆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叫化童鸡,吃饭皇帝大!哪里还顾得上旁边坐的是谁!
  只见他双手一伸,扯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用力的咀嚼,但觉香气四溢,肉嫩味甘。
  “奥知!!”嘴巴被鸡肉填得满满的,连“好吃”二字也说的不利落,腾空的手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大蟹钳……
  风卷残云过后,桌上的碗碟空了大半,青铮面前的鸡鸭鱼骨虾蟹硬壳更是堆积如山,大有冲出桌面的势头。
  看他这般馋相,像只饿死鬼投胎,石岩忽然觉得,大概可以相信张知县在他面前誓神辟愿地保证绝对没有贪赃枉法的事实……
  ***
  几日伺候下来,还真觉得这位石大人恐怕真的不是人……
  一般的人不是要睡至少四个时辰才够的吗?而他们的县大人每日绝对要睡上六个时辰才爬起来。
  他怀疑石岩到底有没有睡觉。
  卯时准备好了洗脸的清水端入去他的房间,却发现早已整装完毕的石岩已在看案卷。
  半夜起床去茅坑,听到更夫敲了三下,却看到石岩的房间里依旧亮这微弱的烛光。
  或许是皮肤较为黝黑,又或者是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的缘故吧,无论青铮如何打量他,总不能在他脸上发现任何疲惫之色。所以也无怪他开始怀疑石岩到底是不是以生铁硬打而成的怪物。
  当然,这种话绝对是不能说出口的!
  其实跟在石岩身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无聊。
  案情的发展他可以第一事件知道得一清二楚,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马上有消息回报,可见那群嚣张的宪司捕快确实有傲慢的本钱。
  他觉得自己好像很没有用,完全不能帮得上忙。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只能认真打理石大人的起居饮食。仅此而已。
  但往往青铮也派不上用场。
  早上打理床铺根本不用他做,石岩那铺床根本就像没有人睡过一般整齐。
  房间的整理也似乎没有必要,一卷卷的案卷,排列整齐的文房四宝,他只有弄乱的份。
  出行跟班他仅能排在最后面,被已大群官员包围着的石岩连后脑勺他都看不见。
  服侍穿衣必须比石岩更早起,但每次敲门进入之时那人已经衣冠整齐,根本不需要他的伺候。
  每天只需要从厨房把早点、午饭、晚饭端过去,然后待石岩用过后收拾好拿走,之后就完全没有其他必须做的事情了。
  这个人真的是官拜三品的提点刑狱司吗?
  瞧他们大人,只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知县,就要三个皂隶伺候着,甭说起居饮食,就算是上个茅厕,也要人给他递手纸。那个知州大人似乎更夸张,每日来拜访石岩的时候,总有五个丫鬟仆役跟着,天气稍热就让他们手不能停地摇葵扇!
  可石大人似乎任何事情皆能自理,相信若不是公务繁忙,连饭他都可以自己做吧?
  “唉……”
  青铮忍不住叹了一声。
  在石岩身边,比平时更觉得自己的不务正业以及无所事事。虽然他对提点刑狱司的官位有多大不太能理解,但从每日来访的官员如同过江之鲫,便多少可以体会到面前这个大官确实是手握重权。
  就现在坐在厅内的这位锦袍老人,唠唠叨叨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觉得累。他听得都觉得累极无聊,反而被念叨的石岩耐性极好地聆听着,脸上居然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依旧是浓眉紧颦,处之泰然。
  “怎么了?”
  平素精神抖擞仿佛有无限精力未曾发泄的小捕快居然躲在墙角唉声叹气,石岩不是很习惯他这般无精打采,难得的开口问询。
  “没什么啦,无聊而已……”
  “哦?”黑砾的眸子玩味地看着青铮,这个小捕快还真是口直心快。
  从来跟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花尽心思讨好他,居然还有会觉得无聊的人?!还是说,他石岩本来就是一个令人觉得无聊的人?
  说完方才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却总是太迟,青铮看着石岩侧脸的阴影,老是觉得在他老实说话之后,这位向来被人前呼后拥的大官脸上总会露出寂寞的神色。
  “石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带走小女?”一名锦袍老人坐在客位,见石岩一心二用,脸上带着极为不悦的神色。“我千里迢迢从沧州赶来,只为接回小女,望大人成全。”
  石岩收摄心神,淡淡回答道:“秦总镖头,凶徒仍然在逃,贵千金是案件的唯一证人,在擒获凶徒之后还需她指证犯人,因此必须暂居县衙。”
  听了大半个时辰现在才终于了解到这个唠叨的老头居然是显威镖局的总镖头,青铮不禁再度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看这老人虽然年过古稀,却依然精神健旺,双目炯炯有神,随时华衣锦服,但神情之间仍是带了江湖草莽的戾气。
  听他回答得如此不近人情,老人怒极一掌打在茶几上,震得端放在上面的茶杯溢出茶水,吼道:“你凭什么非让我女儿留下?!你以为宪司就了不起吗?就算是刑部尚书见了我,还得尊称一声秦总镖头!!你敢不让我带走她,我就要把你头上乌纱丢到臭水沟!!”
  “不得无礼!!”身后如杉林般耸立的差役见他羞辱石岩,连忙大声喝叱。
  那老人平日怕是已横行惯了,对他们的喝叱毫不在意,依旧是恶形恶状地盯着石岩:“石大人,我辈江湖儿女,江湖事江湖了!!想我秦老鬼纵横江湖四十年,走过的镖可以买下整条两浙路!这种小事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既然官府办不了这个案子,就请交还给我自己处理。”老人笑得狠辣,“定要让那群不长眼的家伙血债血偿!!”
  石岩眉头紧皱,语中带了绝对的威严:“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谁若范了杀人重罪,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皇亲国戚,皆难逃铁律严刑。”
  他语意之重令老人心中也是一惊。想他显威总镖头这名号一出,在黑白两道谁人不敬畏三分,却见此人态度不卑不亢,简直就不买他的帐。
  那刚正不阿,让老人突然明白到,即使是以随心所欲为荣的江湖侠士,在严明律法面前亦须俯首遵从。在眼前这个峻脸判官眼中,只论律法,不论威名、武功。
  “石大人,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但老人也非寻常货色,“不过,我朝律例似无囚禁受害者这一条吧?小女并非囚犯,经此一役更受了不少惊吓,更需回家休养。石大人若强加阻挠,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介时发生的麻烦怕就不好处理了。”言下之意,已是带了威胁。
  “本官从不怕麻烦。”石岩眼中严厉未曾少减,“请放心,我等定当尽力搜捕贼人,让贵千金早日回家。”
  “哼,大人莫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本官从不饮酒。”
  “你!!山高水低,定有相逢时!老夫告辞!”老人狠狠瞪了石岩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见烫手的山芋终于跑掉了,石岩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旁边一个年轻捕快忍不住怒道:“可恶,这老头太盛气凌人了!他以为我们真的很想留下那个泼辣的女人在这里吗?!每天看着她已经让人头疼死了,又泼辣又吵闹!大人,既然她那么想回去,就放她走好了!”
  “宁子,不得胡闹。”石岩揉了揉眉间耸起的纹路。
  “大人,”捕快何又进言道,“属下怕那秦总镖头不会善罢甘休吧?”
  “嗯。”石岩哪里会忽略那老镖头眼中对他们官门中人的不屑,“必须尽快缉获凶犯,免得再添杀戮。近日有否可疑之人在县衙外徘徊不去?”
  捕快连忙答道:“并无发现。县衙外只有些许流动摊贩,且并无流连不去者。”
  “嗯。”眉间的皱纹似乎已经是习惯,“兴许是我猜测错了。”
  青铮闻言吃了一惊,石岩的存在仿佛就是正确的路标,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上带着不容否定的坚毅魄力,错误似乎与他毫不相干。
  “大人,您的意思是……”
  “现在缉捕兄徒的人手不足,既然犯人的目标不是她,就不必再浪费人力作保护之用。何又,你下去吩咐撤了后院厢房的守卫,加派人手追缉犯人。”
  “是。”
  何又领命,正要下去,却听那小捕快大声喝住他:“等等!!”他听命的是宪司大人,这小小县衙捕快怎可命令他止步?!
  看着何又完全不理他便走了,青铮初次发觉到以他微薄之力根本无法左右事情。
  但就此放弃却又不是他所会做的。
  “石大人,为何要撤了厢房护卫?!那样做总镖头的女儿不就危险了吗?”
  石岩侧首,一双虎目锁紧在青铮身上。
  “十日已过,凶徒未有任何动静,目标已经不在那女子身上。没必要再为此浪费人力。”
  “怎么可能?!他们那么凶残的杀了所有镖师强盗,连已经死了的人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会放过唯一的幸存者?!”青铮据理力争,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大人不可以因为凶徒按兵不动而致那姑娘的安危于不顾啊!这是父母官该做的事情吗?!大人,我一直以为你跟那些妄故人命的大官是不同的,但原来也是一般!!”
  青铮一席话说得毫不留情,若换了别的官员,早就要治他一个顶撞上司之罪拖下去杖责。
  微弱的青筋痕迹浮现在石岩太阳穴上,蠕动的腮瓣蕴含了压抑的怒气。
  “不必多说。”
  严厉的命令,内里却不知有了多少包容。
  但青铮完全忽略,只一个劲的吼道:“我绝对不认同!这种妄故人命的做法我绝不认同!”
  “嘭!!”
  拳头重击桌面之声让激烈的争辩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这个小捕快一再挑战他的耐性,石岩觉得已经到了不可逾越的底线了。
  “这里并不是你任意妄为的地方。”漆黑的眼眸弥漫了不容违逆的威严,“我要你做的,你必须做。不要你做的,你不能做。”
  青铮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可令一大堆位高权重之州官吓得跪地求饶的怒气,并无退缩分毫。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青铮只往正确的路上行,从不曾走别人安排的道路!!”
  “你——”
  空中交击的激烈火花足以烧掉整个县衙。
  石岩不欲与他再生争执:“你退下吧。但必须记住,你不能轻举妄动。”
  青铮牙齿狠咬,仿佛要嚼碎人骨一般。
  “属下,遵命。”
  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
  看着被推得唧唧呀呀惨叫不已的房门,石岩只觉得多日积累的疲惫成倍增加了。
  缓缓闭上眼睛,他习惯性地伸手按揉眉心,徒劳地想要揉平堆积的皱纹……
  “可恶!”
  奔离县衙大院,青铮只觉得在脑袋里仿佛燃烧了一团烈火,怎么都无法发泄出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明明知道那女子有生命危险,却轻易撤了护卫。
  难道人命在这些大官的眼中真是这么一文不值吗?如果真是如此,那百姓的身家性命,又怎能依靠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官来保护?
  “可恶啊!!喝——好疼!!”一拳打在粗壮的树干上,只是让树冠顶端的小枝桠稍微摆了几下,一片灰黄的枯叶像嘲笑他那般打着旋儿飘下来。
  摸着因树干反弹力度而撞得发红的手指,青铮狠狠地瞪了那棵大树一眼,仿佛透过它瞪着某个让他极端愤怒的人。宪司很了不起吗?为什么他一定要听他的话?!……哼。
  他听……才怪!!
  傲骨,知道什么叫傲骨吗?就是绝对不会屈服人下的气节!
  而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快,但绝对不是那种蒙了双眼让人牵了鼻子走的人!!
  青铮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朴刀,有了主意。
  ***
  云蔽月色,县衙大院因为缺了看守的护卫而显得异常冷清,灯火更是掩映难见。
  在距离厢房不远处的假石山后,青铮偷偷摸摸地蜷缩在那儿。
  夜风凉爽,正是安恬好眠之时。
  青铮拼命压抑着打哈欠的感觉,还用力掐着自己的脸免得眼皮就这么一落不起。真不知道平时那个人是怎么熬夜的,瞧他只不过才错过睡眠时间的半个时辰,眼皮就一直打架,差点要用牙签来撑。
  已经三天了,他每晚都蹲在这里保护那位姑娘,腰酸背疼不再说,日间还要逃避那双透视人心的锐眼,怕稍有不慎就被看穿。幸而这几天都有州府的官老爷缠住石岩,让他根本腾不出丝毫空馀注意他。
  眼皮又开始往下掉了……再度用力狠狠扯了扯脸皮,让脑袋稍微清醒一下。
  突然,一阵轻得如同微风拂柳的声响在屋檐顶传来,青铮顿时精神大振,握紧腰间朴刀,牢牢紧盯瓦面。
  只见四条鬼鬼祟祟的黑影无声无色地掠过屋顶,在确定了院内无人守卫之后,纵身落入院中,那身形轻巧如燕,触地不留丝毫声响,该是武林一流高手。青铮不禁皱了眉,以他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充其量也只有逃跑的份儿。
  眼见那几个人影就要窜入住着受害女子的房间,青铮已顾不上自己是否打得过对方,抽出朴刀一个纵身跳出假山,拦住那四人去路。见这四人皆穿了黑色夜行衣,且用黑布蒙头,仅露出一双杀气浓重的眼睛。
  “大胆狂徒!胆敢夜闯县衙图谋不轨!块块束手就擒!!”
  那四人似乎吃了一惊,见他大声吆喝,怕惊动了其他人破坏计划。其中一人身影闪动,如鬼魅般逼近青铮身跟。
  “喝!!”青铮手中刀影一挥,劈向来袭之人,怎料那人躲也不躲,伸手一捞,竟然徒手将刀刃借住。
  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刀身竟然拦腰折断!
  青铮不禁大吃一惊,虽知这四人武功不弱,但能徒手折断兵刃,此人所怀内劲定是蕴厚非常。见刀已断裂,他连忙将断刀掷向那人面门,逼得对方回手拨开断刀之际,趁机使出小擒拿手,沉膝上抱,左手变爪,右手曲指,直弹其人手肘曲池穴。
  “雕虫小技。”
  阴寒的声音透人骨髓,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鬼魅之音。
  那蒙面人居然毫不躲闪,任由他抓住一手。在同一瞬,另一只手在空中旋了个圈。
  青铮正奇怪适才动作似无攻击威胁,怎料脖子之处忽然一凉,感觉到冰雪般寒冷的一条精钢丝线已环住咽喉。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自黑暗处传来威严的喝令。
  下一瞬,刚才乌灯黑火的院子燃起了熊熊篝火,把那几个黑衣人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从各隐蔽之处冲出大群手执钢刀的官兵捕快,将他们团团围困其中。石岩一身紫袍官带,如同无法动摇的山岳般立于那房间前,虽身后仅是一扇薄门,却也令那几名武功超群的贼人不敢贸然进犯。
  滑过青铮的眼神极为冰冷,不带丝毫情绪,不怒而威的眼神紧紧地锁定在几名黑衣人身上:“放开他。”
  那黑衣人知道此番行迹败露,却仍是镇定自若,外露的双眼带着嘲弄的神色:“哼,好一招请君入瓮。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县老爷的房间传来一声惊呼,闻声那人更加张狂:“撤走护卫引我等现身,不过我们早料到此着!听来那女人现在应该身首异处了。呵呵……”
  “是吗?”石岩眼神一寒,“看来衙内确实有你们的眼线。但谁是黄雀,却也未曾可知。”
  “大人!!”只见宁子穿着一套女子装束,几个跳跃来到石岩面前复命:“刺客中了圈套,已被擒获。”
  石岩稍稍点头,然后淡然对那黑衣人说道:“下次找线眼,需记得别要再找个不喜欢待在厨房却到处转悠的厨子。”
  “你!!”眼中凶光一闪,手里的钢丝忽然猛一拉紧,锋利的丝身毫不留情地吃入青铮咽喉之处脆弱皮内,伤口渗出丝丝血渍。“大人果然厉害。不过,我手中仍有筹码,就请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让这个衙差身首异处!”
  石岩双眉紧皱,语气依旧严冷:“放开他。”
  见他不肯妥协,黑衣人手间钢丝再度收紧,加深了那圈伤痕:“快点放我们走!!”
  看那缓缓下流的鲜血把绛红的差服领口染得更加深色,石岩只觉得这颜色令他一阵心悸,可这场面哪里容得丝毫精神动摇,他连忙收摄心神,迈前一步,冷冷地与贼人对峙。
  此刻只要一方面稍一示弱,那谁便就要败了。
  偏那人质完全没有被挟持者的自觉,完全忽略紧锁咽喉的夺命钢索,大声的叫过来:“大人不要管我啊!快把这些凶徒擒下!!”
  “小子,你不想活了?!”
  “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你就算杀了我,也逃不出县衙!大人已经早有准备,派了大批人马将大院重重包围,你们不要妄想逃跑了!!”青铮绝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质,他不断大喊大叫,便扭动着身体企图反抗,完全漠视自己正身处险境。“大人,动手吧!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闭嘴!!”“闭嘴!”
  石岩跟那黑衣人既有默契地同时喝骂青铮,把他吓了一跳,下面更加慷慨激昂的演讲词生生咽回肚子去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忍不住低声嘀咕:“干嘛那么凶……我是人质啊……”
  那番该令人十分激赏兼感动的说话让石岩只觉浑身脱力,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压制自己冲过去堵住那张该死的嘴的冲动,左手摁揉了一下眉心之处希望能籍此驱走脑袋中的混乱情绪。
  “怎么样,石大人?你的决定呢?”黑衣人已是十分不耐烦。“快让我们离开!!”
  石岩注意到那黑衣人仅露出来的双眼因为青铮的挑韧而渐渐失了常性,狠辣的杀意弥漫了全身。
  “不可能。”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无任何商量余地的刚正。
  “大人说得好!!”
  加上不知死活煽风点火的青铮,成功地激起了贼人拼死一搏的决心。心想这小小衙役根本微不足道,恐怕就算是死了,眼前这名以六亲不认而闻名的石宪司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与其把持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衙役,倒不如丢了包袱,来个鱼死网破!
  那黑衣人手腕一抖,就要使力取青铮性命。
  “何又!”石岩一声呼喝,适才趁着二人对峙之际悄悄逼近的捕快何又已抢前一步,刀锋直取此人手腕,若他坚持要杀青铮,绝对要留下一只手臂。
  黑衣人无奈,只得松了钢丝,回身贯神迎战。
  一众官差见人质已失,如猛虎出笼般扑向贼人。一场恶战瞬即展开。
  青铮感觉到咽喉再无束缚,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淌了鲜血的脖子,摊出来借助火光一看,不禁发出一阵惊叹:“好厉害啊!流血了!”
  “快过来!!”
  喉咙受伤有点难以呼吸使得头脑混沌,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沉音,令人无法违背的命令,使他顺从地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你不要命了吗?!”
  怒气,毫不留情的喷击青铮,本来已经觉得手脚酸软,现在更是全身乏力,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而颓然倒下。
  没有预料中撞击地面的痛楚,青铮困惑地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搂住。被搂入怀中这种娘娘腔表现,实在有违他身为官差捕快的光辉形象!
  懊恼的拼命睁开眼,稍微清晰的视野内出现了石岩那张紧绷的脸。
  “大人……”
  “闭嘴!”
  “我说……我可是因公负伤……”
  “……所以?”
  “诊金……可以……入公帐吧?……”
  “……”
  ***
  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错觉的以为并不是睡了很久。但肚子在大唱空城计,提醒了他肯定一天没吃东西了。
  “好饿哦……”
  青铮爬起身来,只觉得颈脖绷紧无法转动,连忙摸了一下,才知道脖子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简直就像个金刚箍牢牢锁住他的脑袋,让他根本连转头这个基本动作都无法完成。
  “醒了?”
  门房被推开,一身便服打扮的石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头也不敢抬高的皂隶,手里捧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肉稠粥。
  “好香!”
  笔挺的鼻子灵敏得与狗可相媲美,青铮一闻到香喷喷的粥顿时来了精神。手足一伸,便蹦下床榻,连鞋袜都懒得穿上赤着脚跑了过来。
  石岩也不管他,坐到桌边让那皂隶将粥盆放好,便吩咐他退下。然后,施然地用骨瓷小碗盛了一碗鱼粥,拿了只勺子慢慢吃起来。碗儿本来就不大,很快就吃完了,石岩似乎觉得未够,便又再舀了一碗,继续品尝。
  青铮栋在旁边光是看没得吃,只能拼命咽着口水死盯着锅里慢慢减少的鱼粥。
  “大人,犯人呢?”眼睛虽然盯着鱼粥,但还是挂心案子的进展。
  石岩咽下一口粥,才缓缓说道:“逃了一个。”
  “怎么可能啊?!”
  稍稍抬眼,给他一个“你自己明白”的眼神,便继续低头吃粥。
  “他们是什么人啊?”
  “杀手。”
  “难怪那么厉害!”拜这些家伙所赐他差点就要去跟阎罗王讨差事了。
  石岩又勺了一碗粥:“确实利害。损了我十数官差。”
  “那可知是谁做的?”好想吃粥……
  “今晨擒下的杀手都死了。”
  “自杀?”
  勺粥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腮瓣因牙齿磨砺而产生压抑的纹路:“大概。”
  那几名杀手恐怕是早有准备,被擒之后趁四下无人之际咬破了齿内的剧毒毒丸,死于非命。线索就此断了,怎能让他不为之扼腕。
  敏锐的察觉到石岩身上蔓延的怒气,青铮不再询问下去。
  可肚子的抗议是越来越大声,倒是吞口水的声音是越来越小,最后都变成干咽了。
  过了一阵子,石岩才抬起头,看了看青铮。
  然后缓缓问道:“知道错了吗?”
  “啊?”好不容易才从香喷喷的视觉中抽身,青铮倔强地说道:“我才没有错!”
  “是吗?”
  “那是当然!”他才没有错!……呃,就算是有,他打死也不会承认的!老爹曾经说过,自己认为对就是对,就算是错了也不可以回头!
  “哦……”石岩不再追求,低头继续吃粥。
  眼见那一锅粥就要全被吃光了。
  那可是他最爱吃的生鱼片粥噢!鲜嫩的鱼经过厨子的巧手切成若蝉翼般的薄片,放入刚刚烧滚的米粥内稍微烫熟,在将切细的姜丝、菜粒丢进去……鲜鱼肉入口即化,米粥清淡绵稠,虽然做法简单,但却让人有大口大口吃的爽快感觉。好好吃噢!!
  “咕噜噜……”肚子强烈抗议脑袋的顽固……
  “大人……”
  “嗯?”石岩再次抬起头,看着那张满是哭丧表情的脸。
  “我知道错了。”
  反正认错又不会死,但饿肚子可真的会死人的!老爹太遥远了,还是眼前的鱼粥比较实际。
  石岩放下粥碗,再次问道:“哪里错了?”
  “嗯……”青铮像个逃避认错的孩子,眼神闪烁,“错在无礼顶撞大人……”
  眉头稍皱,似乎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石岩不语,一双厉目紧紧锁住东躲西藏的视线。
  知道再拖无用,青铮只好老实低头:“错在漠视大人命令,擅自行动,令犯人有机逃脱。”很不甘心地瞄了瞄石岩,他低声嘀咕着:“既然大人暗地布置好人马,干吗不早点告诉我啊……害我蹲了那么多天的假山……”
  偏他忽略了这位石宪司正值壮年,跟那些装聋扮哑的官员完全不同,可耳聪目明得很!只见那浓眉一挑,声音略昂:“那是我的不是咯?”
  “那当然……”被严厉的目光一瞪,青铮慌忙转了话锋,“不是,当然不是。”
  脸色稍转柔和,石岩摆手示意他坐下:“饿了吗?”
  “嗯!”因为脖子被箍得老紧,不能随意点头,青铮只好用力地眨巴眼睛,加强说明自己是多么的想吃粥。
  石岩看着缠绕得都见不着脖子的绷带圈,脑海中浮现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这颗活泼的脑袋就要跟那些尸体一般咕噜掉地,之后,便再也看不到如此率直的表情……责备,只是希望他能懂……
  “我希望你明白,凡事,必须量力而为。”
  “嗯……”青铮应倒是应了,但那双眼睛早已盯住锅里的生鱼片粥。
  想要这个小捕快安于现实仿佛是绝不可能的事,石岩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他希望这样一双澄清的眼睛可以一直俯瞰辽阔大地,仰望蓼蓝澄空,不受污秽地凝视这片人世苍穹。但若是如他所愿地甘于平淡,却又变得不是眼前这个惹祸比吃饭还迅速的小捕快了……矛盾,令他纷扰的眉间紧皱依旧。
  “咯咯!”敲门声响起。
  石岩略了脑中思绪,应道:“进来。”
  只见适才那名皂隶捧了一盆更大的鱼粥进来,里面放的生鱼片似乎更多。
  “大人,鱼粥照您的吩咐送来了。”
  “嗯,放下吧。”
  青铮盯着那锅鱼粥,本来已经够大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瞪得快要蹦出来了一般。突然灵光一闪地觉悟到石岩根本就是打算用食物来诱他认错,让皂隶过一刻钟后再送本来就是要给他吃的鱼粥过来。
  “大人!你好诈!!”
  石岩面不改色,敲了敲先前那半空的粥盆,严厉的目光中难得地泛出一丝捉弄的神色。
  “你若再不认错,我可真的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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