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好大哦!”
李浩然跟着蓝梓晏来到唐门所在地,顿见一豪气宅子坐落在益州城东之处,其气势跟江湖上有名之帮派皆不徨多让。
破旧马车在宅门口停下来,有一老仆上前迎礼。
蓝梓晏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带着李浩然下车进门。
“恭迎掌门!!”
一众唐门众人似乎已经获知他的归来,已站在诺大的庭院鞠手守候多时。
当他们看到跟在一个年轻乞丐跟在他身边之时,脸上神色皆变。
或奇怪,或惊讶,或紧张,而其中,更有恶毒之色。被数十双审视的眼睛紧盯着,那李浩然居然毫不在意,还左顾右盼地打量唐家宅子的庭院装潢,看到精巧之处,还手多地去摸。
冰冷的眼神扫过站在面前的数十门徒,任何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该知道带他回来是很危险的事情,这些门徒虽然表面上对自己百般恭维,但内里为了争权一事勾心斗角。蓝派虽然暂且听从号令不会对李浩然动手,唐姓一派却绝有可能阳奉阴违。
蓝梓晏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老者。此人正是昨日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唐勇。他可算是唐门长辈,但因并非嫡系所以一直曲居座下,对掌门之位的窥视可谓昭然若揭。他看著李浩然的眼神,有说不出的阴险与算计。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让李浩然沾到唐门这滩毒水。只是若然放他在外面,恐怕更加危险。
此番将李浩然堂而皇之的带回唐门,一来可以警告蠢动之人莫要动此人的主意,二来自己在他身边相信暂时无人胆敢犯险下毒。
短暂一瞬已是思量再三。蓝梓晏看了看一旁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险境,竟然开始参观起来的傻瓜,心中暗自觉得无奈。那副天真单纯的模样,似在讽刺他们这些挖空心思的人。
“他是我的客人。”
冰目到处,所有人都了解到若动此人分毫必死无疑。
人群之首,唐勇站了出来,恭敬说道:“掌门,老夫人已在房内等候多时。”
蓝袖下的拳头稍握,蓝梓晏点头表示应允。
“过来。”他唤回东张西望的好奇小孩。
“篮子诶,你们唐门真的好大好漂亮呢!比我们最大的堂口要大好几倍呢!”
众人对他那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蓝梓晏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伸手将头上青丝扯下数根,当着众人的面把那几根头发编成发带,在李浩然蓬头乱发的鬓下绑了一束辫子。然后向不远处一名女子吩咐道:“彩凤,带他到我的院子。”
唐门弟子皆更为震惊,受到掌门如此厚待之人,相比身份殊不简单,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那厢受到特别待遇的李浩然却不知所以地戳了戳可爱的小辫子,然后傻笑道:“篮子,我们这不是有结发之盟了吗?”
下面的众人全数倒吸了一口凉气,皆以为这个乞丐下一刻就会变成掌门后院的花泥。但又是出了他们的意料,蓝梓晏没有迅间取其性命,只是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此番情形尽入唐勇之眼,算计之色更是表露无疑。
***
“喂!喂!这位漂漂亮亮的大姐姐诶!喂喂!”
李浩然跟在一声不吭的蓝彩凤身后,穿过大大小小的走廊,走进了唐门宅子的最深处。
那张叽喳惯了的嘴巴哪里听得下来,没有蓝梓晏这个最佳观众,只得荼毒这位妩媚动人的大美女了。可惜的是,他李浩然似乎跟唐门的人都范冲,连天上的鸟儿都能被哄下来的舌头,就是对他们没有任何用处。
走了好长一段路了,蓝彩凤依旧是对他不理不睬。
但持之以恒是他唯一的良好品性。
“我说大美女姐姐啊!你怎么都不说话啊?是篮子不让你跟我说话吗?不用害怕啦!我跟他是好朋友耶,你跟我说话他绝对不会反对了!……你怎么还是不说话啊?难道说你是个哑巴?!啊呀,好可怜啊……篮子老是说要毒哑我,看来你也是受害者啊……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不过你放心,我决不会因此而鄙视你的!我会告诉你世上还有很多很多很美好的事情!你也千万不用客气的感激我噢!”
“闭嘴!!”
“啊!你原来不是哑巴啊!”
显然蓝彩凤没有唐门掌门的那般好修行,很快就受不了身边跳来跳去的这只讨厌的麻雀了。脚步虽然没有停下来,但凤目却已经快要被怒火烧成红色了。
“如果不是掌门有令不得动你分毫,我早就把你宰掉了!!”
“哦……”李浩然眼中流过一丝温暖。
想不到那个冷冰冰的人居然会有为人着想。嘻嘻,对象可能只对他一个呢!
知道自己怒火攻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蓝彩凤慌忙住了嘴不再说话。冷酷得一个眼神就能让结冰的掌门居然与这个呱噪的男人一同生活了大半个月……看来掌门的修为已达登峰造极之度,否则怎能忍耐此人长达半月的叽喳?!若换成是她,说不定半个时辰已经将他用毒融掉了。
将李浩然带到宅子最后面的一个院子外,蓝彩凤便停下了脚步。
被简单的篱笆围着的院子完全不设防,轻易就能跨进去。从外面就能看到内里种满了许多花花草草树树木木,与其说是住人的地方不如说是花园。
“这是篮子住的地方?”
见她不予回答,李浩然又道:“真的好美啊!种满那么多花草树木,住在里面一定很舒服呢!”
蓝彩凤脸上满是嘲弄:“请公子进去等候掌门。”
“咦?你不进去吗?”
“属下不敢僭越。”
“哦……那好吧!我自己进去好了!”
看他大摇大摆地走往院子,她好难才控制住自己不朝那个讨厌的背影放剧毒的牛毛针。
正要转身离开,耳边却听到李浩然惊讶的声音:“好漂亮的果子耶!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转头看去,竟见他蹲在疏落的篱笆下,一脸馋样地看著长在那儿的矮草丛。长了刺的草茎上,挂着许多小小的红茄子,虽然这茄子连梗儿都带了刺,可还是个个橙黄光滑,饱满的像个胖娃娃般讨喜。
狠辣的杀意流过凤眼,心中暗自嘀咕著,又不是她下毒的,只不过是这个傻乞丐嘴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掉了也不关她的事吧?
尽管是这么想,但当看到李浩然把小茄子摘下来张嘴就要吃掉之时,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手将茄子拍落在地。
还是算了,若这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掌门又怎会放过她?!
“干什么啊?”
“你这个笨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是唐门!!是江湖上最出名的用毒世家!!”
李浩然老实的点点头,回答道:“我知道啊!篮子早就告诉过我了。”
“你!……你以为这都是用来观赏的寻常花草吗?!笨死了!这里的花不是种著好看的!!只要是宅子内栽种的,即使是地上的苔藓也有剧毒!!”
“哇!这么厉害啊?”
“废话!臭乞丐我警告你,进去了之后别到处乱摸乱碰!掌门院子里面种的全都是绝毒之物,我们这些门徒平日甚至不允许靠近这儿十步,否则会……”气急攻心之下,蓝彩凤感觉到一阵奇怪的头昏脑胀,席卷而至昏眩让她就算知道坏事了也已经晚了。她已经站在离院子不到十步的地方,又忘记提气御毒……
见刚才还横眉怒目的美人突然“啪”的一声跌倒在地,还算有点良知的李浩然慌忙将她扶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中毒……”
“耶?!你不是唐门的人吗?怎么也会中毒啊?”
“……”谁说唐门的人百毒不侵……谣言,纯属谣言!……
“我不会解毒啊!啊!对了,篮子他会解毒的!你进去休息一下,我马上去找他来!”他也不问人家是否答应,一把将她抱起踢开院门走进院子。
在他兴冲冲的救人之际,完全忽略了蓝彩凤并非因为中毒而更加铁青的脸色。
***
唐门大宅正中央,一座精雕细琢的檀木殿堂竖立在那儿。
蓝梓晏来到大门之处,脚步似乎稍微犹豫,但马上便回复了沉静。
“孩儿梓晏求见。”
清朗的声音,撞入暗黑的殿堂内,似有回音而变得低沉骇人。
片刻,里面传来一把优美得让人迷醉的声音:“是晏儿回来了?快进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这声音非但不像是个年迈老妇,反而更似一个妙龄少女的嗓音。
“是。”
蓝梓晏迈步入堂,昏暗的内堂本已缺乏光亮,再挂了许多青纱帐幔,显得更是神秘莫测。
“刚才唐勇把你从扬州带回来的花鸟织锦送过来了,好美哦!你真知道娘的心意……”
从层叠的帐幔之间,伸出一只雪白的玉肢,柔若无骨令人难不产生无限遐想。到底这青纱之下,所藏何人?
他走上前去,握住那手掌。
“晏儿,把面具脱下来,让娘看看你的模样……”娇柔的声音更是魅人,凝脂般的手指往上抚摸着蓝梓晏覆盖了人皮面具的脸。忽闻“嘶——”的一声轻响,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坠地。
“……”
幽幽的光亮下,那是一张脱俗绝美的脸容。常年缺乏日照的脸乳白胜雪,触手皆融般柔软,如此一张天仙脸,却独缺了一份人的温度。但即便如此,只需看过一眼,便无法摆脱被此种美丽所俘获的命运。无论男女。
“好美……晏儿,你越来越美了……”如幻似烟的声音,充满了满足。但下一瞬,变得怨毒:“比娘亲都要美……”
水灵灵的脸上,顿留下二条小小伤痕,细细的血液流了出来,却并非鲜红,而是诡异的暗黑色。
玉白的手指缓缓的收了回去,怜惜的声音在说话:“好可怜哦……都划伤了……都是娘亲不好,是娘亲不小心……”
“梓晏没事。”
蓝梓晏虽说无事,但暗黑之气从轻微的伤口处迅速扩散,受伤的左脸已赫然全数变黑,只是小小的划伤以致如此,可想而知那女子手指上的毒药如何厉害。
“篮子!篮子!你在这里吗?”
堂外突然传来李浩然的大声叫唤,让他大吃一惊。
“是谁啊?大吵大叫的……”
知道瞒不过了,蓝梓晏只好如实说道:“是梓晏的朋友。”
“朋友?”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何曾允许你有朋友?”
“……”身体瞬间绷紧,若此刻里面女子发难,他不知能否保得住外面傻愣之人。
“唉……算了……”声音又稍微柔和,“晏儿都长大了,也该交些朋友了……娘也管不了那么多……”
“梓晏知罪。”
“你的朋友在找你哪!快出去吧,别让他闯进来了……”
蓝梓晏如获大赦,从地上捡回面具重新戴上,告辞出殿。
一见那个还在大嚷大叫的傻瓜和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门人,他就觉有使毒的冲动。
其他的门人见他出来,如老鼠遇猫般四散离去,而那李浩然一见蓝梓晏,高兴得边招手边冲了过来。
“找到你可好了!快跟我回去啦!那个带路的大姐突然中了毒昏倒了!!”
“……”蓝梓晏正要查问清楚,怎料喉咙一阵骚动,“呕……”一口黑血随即喷出。
“篮子?!篮子?!你怎么了?!”李浩然见他吐血,虽看不到脸色如何但见那如同墨汁的浓血便知蓝梓晏身中剧毒。他不识毒性,甚至连基本的药理也未曾学习,更无解毒之能,此刻的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憎恶过往日懒散不肯研习医书的自己。
他却摇了摇头,安抚他的不安:“没事。习惯了。”
“习惯?!中毒怎么可以习惯的啊?!你到底怎样?”以为唐门的人不会中毒,所以一直想著唐门的掌门更加不可能会被毒药侵害,但他却忘了唐门掌门,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心中的痛楚无法掩饰,往日云淡风轻的自己居然也有执著的一刻。
蓝梓晏挺直了身体,将唇边残血抹去:“彩凤如何?”
“彩凤?!我哪知道啊!!我是问你怎么样啊!”
没了往嬉皮笑脸的李浩然,慌得像跟丢了大人的小孩子般彷徨。这样的他,让蓝梓晏看了一阵心暖。
“真的没事。”
李浩然伸手要去擦拭那唇边的黑血,却被他制止:“有毒。”
“碰到手都会中毒,你还居然还说没事……骗人……”
大眼睛开始有一点点可疑的泪光,蓝梓晏又怎看得他流泪?
“我是唐门掌门。”
言下之意,这种毒根本奈何不了他。
听他这般说,李浩然知道他确实没有大碍,可以挂油瓶的嘴巴嘟喃著:“什么嘛!掌门了不起啊……唐门的人还不是都会中毒……咦!?对了,那个大姐……”
丢给他一个“你终于想起来了啊!”的眼神,蓝梓晏再次问道:“她如何?”
“啊呀!大姐中了毒,我把她抱到你的院子里休息了。你快点去看看吧?”
“我的院子?”
“是啊!”
“……她会恨你。”话音才落,蓝色的身影像风般离地,迅速往院子的方向奔去。
两人匆匆回到院子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蓝彩凤已经是毒气攻心,奄奄一息。
蓝梓晏叹了口气,从桌上一盆不起眼的小花身上拔了一片叶子塞入她口中。
过了片刻,蓝彩凤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奶奶的!”那双凤眼稍张,一看到凑在最近那张罪魁祸首的脸,三条银芒凌空而至。
“哇!”像料定绝不会有事,他连闪的动作都没做,就张大了嘴巴在那里等著捱暗器。
芒针在触到李浩然皮肤的瞬间被水蓝色长袖卷走,蓝梓晏的声音淡然响起:“彩凤。”泛著暗绿颜色的针身想必是见血封喉,芒针细如牛毛,恐怕就算是最精明的仵作,也无法从死者身上找到此等凶器,。
听到掌门的声音,知道自己闯祸了,蓝彩凤慌忙下床跪倒在地:“请掌门饶恕属下擅入之罪。”
“喂,我说篮子,不关大姐的事啦!是我硬要将她抱进来的,这不算擅入吧?”
“你,抱她?”
瞄了瞄李浩然的大手,在瞄了瞄女子特有的蜂腰,他突然很有下一种叫“碎骨”的毒的冲动。这种毒能让人的骨头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慢慢碎裂,变成粉末,之后身体成了一团肉但人还是不会死掉。
冰冷双眸瞬间散射出森寒之气,被扫到的蓝彩凤顿感毛骨悚然,仿佛整个人都已经躺到棺材里面去了一般。
呜,她还不想死啊!更不要因为这个讨厌的男人随便抱了她一下下就被掌门杀掉……谁来救救她这个可怜小女子啊!
“篮子你生气了?”
开玩笑,这么冷的寒气他还感觉不到,怎能被称以察言观色著称的耗子?!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总不能波及到这位看上去还蛮好人的大姐吧?
蓝梓晏不置可否。
“别生气啦!难道你要我把大姐丢在外面吗?这样很不好耶,如果有什么陌生人捡到了她,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就坏了!”
“……奶奶的!我什么时候要你把我抱进来了?!就因为你把我带进掌门的院子,差点把我给毒死了!!”
“喂!你这个大姐真是不讲理!我可是好意的啊!”
“好意个屁!”说起刚才的事,蓝彩凤顿时火冒三丈,早已忘掉在掌门面前是否放肆,“我本来在外面闻了一下瘴毒稍微昏了一下,很快就会好的了,怎知你居然将我带进院子!!我不是告诉过你掌门的院子里皆是毒物,本门弟子也不能接近十步之遥的吗?!你居然还把我丢在院子里半个时辰!!你存心想杀死我是不是?!”
站在一旁的蓝梓晏看着这个平日虽然忠心耿耿,但在自己面前还是唯唯诺诺的部下,此刻张牙舞爪的像个母夜叉咆哮不已,顿觉十分可笑。嘴角的肌肉有一点抽搐的感觉,眼角旁边的皮肤也有点松动。可惜隐于脸皮之下的脸,未曾让人窥见此刻的笑容。
李浩然被河东狮吼吓懵了,战战兢兢的小声提问道:“那……那你现在怎么可以在这里啊?”
“刚才掌门喂我吃的是‘活命’,暂时可以压制附近弥漫着的毒性。”
“可是,我什么都没吃啊!”
“笨!这是因为掌门把他的头发给你扎在鬓间了,有了上面血毒之气,毒花毒草根本没有作用!”
“彩凤,你多话了。”蓝梓晏淡然说道。
蓝彩凤这才注意到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居然在擅入院子之后还当着掌门的面大声咆哮。看来这一次不死也会被毒哑了……
“没关系啦!我也想听听嘛!”李浩然带着三分嗔七分怨的目光,别了他一眼,“某人啊,都不爱说话,让人家的耳朵都快要发霉了!”
冰冰的眼底,轻轻趟过宠溺。
“陪他说。”
蓝彩凤瞪了又是罪魁祸首的家伙一眼。
太为难她了吧?说了以后也不知道掌门会不会怪罪,要是不说,恐怕马上就能躺一躺棺材了。
倒是李浩然毫不在意,呵呵一笑,又问道:“血毒是什么东西啊?很厉害吗?”
“怎止厉害可以形容?!”她崇拜的看了看蓝梓晏,“此乃掌门血中之毒,天下无解,触者必死!虽然如此,但此毒却能抵御世间所有毒药。”
“哇!连头发都这么厉害啊?”
“当然!发丝虽带轻微血毒,也能让你百毒不侵!”
“哦哦……那么说带着这个东西才可以进院子咯!”李浩然笑得狡猾。
蓝彩凤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转过头去,诡异兮兮地对蓝梓晏说道:“我说篮子,为什么你不把头发分点给别人?让他们也可以进来啊!”
蓝梓晏颔首不答。
贼笑更深:“还是说……我是特别的?”
“……”
“我就知道我是特别的!呵呵……”
老母鸡又开始敲蛋壳了,可惜小鸡向来不合作。
“青丝有限,不想秃头。”
“……”
一旁的蓝彩凤听了他们的对话,好想笑噢!想不到冷得伤人的掌门居然也有这一面!这是千年难得一现啊!可……不能笑,会死,绝对不能笑!!忍得好辛苦……
“说说真话又不会掉快肉……”李浩然嘟著嘴,转过头去又问她道:“我说大姐啊,听说唐门内斗,是不是真的啊?”
如此敏感的话题,蓝彩凤犹豫著是否回应,转头看到蓝梓晏点头示意,便叹了一声:“确实如此。正如外间所传,我唐门内部确在争斗。此事说来话长……”
“等等!等等!既然话长,我泡壶茶来你慢慢说啊!”
“……”
看着那跑出去的背影,蓝彩凤脸色稍沉:“掌门,真的要告诉他吗?”
“……”
“此事若是牵扯了丐帮……”
“我想让他知。”
“……掌门,属属下斗胆……您,是否爱上这个乞儿?”
房内温度骤降,连身经百战的蓝彩凤也感觉到有如堕地狱般冰冷。
却在李浩然捧着茶壶回到这里的时候瞬间回复。
“或许。”
蓝梓晏的声音,少有的藏了茫然。
“或许什么啊?”将茶壶放下,李浩然好奇的问道。
“或许该毒哑你。”
“……哈哈!篮子你真爱说笑话!哈哈!”干笑一番,“好了,你可以继续了。”给各人斟了一杯茶水,李浩然意兴盎然的准备着听故事。
蓝彩凤看了看面前的茶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喝。谁知道在掌门这儿放着的东西会不会又有什么剧毒啊?就算本来没有,在这种地方近朱者赤一番,又怎会不沾染一点毒性。
她抬头,问他:“掌门姓蓝,你不觉奇怪么?”
歪着脑袋想了想她的问题,李浩然一敲脑袋拍腿道:“对哦!唐门的掌门不是应该姓唐的吗?!”
笨。也不会稍微想一下。
看到蓝彩凤毫不掩饰的嘲弄眼神,他嘻嘻一笑:“篮子告诉我他是唐门掌门不就是咯!我哪还会想那么多啊!反正他又不曾骗过我。”
你倒识相。瞪了他一眼,她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唐门家道中落,唐姓一族为了保持在江湖上的地位,于是与同为毒门的云南蓝家联婚,并且整合了两大世家,终于能继续在毒门中屹立不倒。自从蓝家人入主蜀中,唐门虽然繁盛,宗族之派却对我们蓝姓之人大有不满。但唐门唯一嫡系是个女子,且与蓝家长子婚配,因而所生之子无容置疑是唐门掌门。”
李浩然看了看蓝梓晏,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便是此个冷面男子。
“本来唐门一族并不同意掌门继位,但其余唐姓之人并无掌权能力,加上掌门从小便习得血毒,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所以即便他们不愿意,还是得奉掌门为尊。本来无事,只是近年老夫人……”瞄了瞄蓝梓晏,见他没有反应,蓝彩凤才敢继续说下去,“老夫人对唐族一派偏袒有加,导致他们持宠生娇,对掌门之位产生妄想……更企图将姓蓝的赶出唐门。”说到此处,她不仅有些感慨,想她蓝彩凤为唐门出生入死,怎料到却屡遭排挤,同室操戈之事甚至习以为常。如若不是掌门多次维护,他们蓝姓一族早已被赶尽杀绝。
“唉……”李浩然难得有着共鸣的感叹,神情之中显露深深的无奈,“但凡权势,世人皆是如此。难道无一例外?”
“你也如此?”一直沉默著的蓝梓晏突然说话,这问话却带着了然。
“或许。”
“我知不是。”
“你又怎知?”
李浩然眼中射出异样神采,锐利如同闪电,锋芒毕露。
一寒一烈的眼神在交汇,纠缠之际仿佛在彼此抗衡著。
旁观的蓝彩凤吃了一惊,这个看上去傻愣愣的乞丐殊不简单,如同藏在破旧木鞘内的上古宝剑,不鸣之是内敛如同无物,一旦出鞘恐怕见血才收。
掌门身边有此一人,到底是福是祸……
***
夜澜人静,唐门掌门所宿的院子更加是寂静无声仿若无人。
但今晚,却有一剪蓝影坐在艳花丛中,望月无眠。
“篮子,你怎么还不睡?”
带着唏哩沙啦走过花丛的声音,李浩然坐到蓝梓晏的身边。
寂静无声的坐在那儿许久,耐不住寂寞的人主动说话:“篮子,为什么要告诉我唐门的事呢?我不过是一个外人……而且就算告诉我了,也不见得能有任何帮助……”
坐在盛开著的素紫色花朵中间,蓝梓晏纤细的身影如梦似幻般存在着。
清凉的夜风,送来有了温度的声音:“我不想瞒你。”
“为何不想要瞒我?”
李浩然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等待着答案的他,手心有点儿冒汗。
“不为什么。”属于蓝梓晏的答案。
他很想笑,早该知道会听到这样回答。这个冷冰冰的人儿啊,不喜深究一些无聊的事情,即使对于别人来说十分重要。
他继续自言自语般说起话来:“篮子诶,其实你还有事情瞒着我的……瞧,你一直带着人皮面具,连真面目都不肯让我看……”
“你想看?”沙沙哑哑的声音有着无限的诱惑,在溢满了芳香的花丛中更是令人迷醉。
“嗯。我想看……”李浩然老实的点点头。
“你会后悔。”
“不会。”
两人对峙著,仿佛谁若转开眼睛就输掉了般较著劲儿。
最后,难得的,蓝梓晏认输了。他颔首看地,手上升然后下降。
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缓缓的、慢慢的离开了那张玉白脸庞。
月夜下,是一张魅绝世人的脸。
冰寒的双眸,注视着李浩然平静的表情。
“你后悔了?”
记得娘亲对他说过,看到这张脸的人,都会后悔终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始终紧记着她的说话。
“嗯。”
果然,他也是如此。
蓝梓晏移开了眼睛,从身边摘了一朵漂亮的素紫色花朵,放入嘴边轻轻啖尝,甘味渐转苦涩,如同他此刻的感觉。
“后悔为何半月之久都不曾趁你睡着之际摘下你的面具,这样的话,可以早点看到这张脸……”
“……”
“我早就想象过你的脸了,可还是差了好远好远……我早该知道,你并不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人啊!……”
“也许。”
一朵花吃光了,他又采了一朵。
然后,两人沉默了许久。
月光淡淡的,衬着他凝雪一般的素肌。
蓝梓晏就是这样,一朵花一朵花的吃啊吃的,足足吃了十数朵,把身边的花都吃光了。
一旁的李浩然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在吃什么啊?”
“花。”声音明明是低沉的,却让人有种飘飘的感觉。
“什么花?”看着他手上一朵被啃了大半得花骨朵儿,那淡淡的紫色花瓣大概很好吃吧?否则平日不好美食的他也开怀大吃?
“……”把最后一瓣的花瓣塞入嘴中,不知为何,蓝梓晏的动作有点儿迟钝,“曼陀罗花。”
“哦……啊?!曼陀罗花?!”就算多么不知道药理,他也听说过曼陀罗这种毒花的恶名,即使身边此人能抗天下万毒,但毕竟是人肉之躯,吃了十几朵毒花也不会没事的。
“对啊!曼陀罗……”平日只有冰雪的眼睛此刻迷蒙了一层月色,软软的身体啪的跌躺在深厚柔软的花丛中。
“快点吐出来啦!”他将蓝梓晏拉了起来,伸出手指探入他的喉咙企图催吐。
可手指才刚探进去,便被那柔软似绵锦的舌头卷住,像小娃娃般允吸起来。
吓得李浩然连忙收回手指,被唾液润湿了的手指在月下泛著诱人的光芒,令本该清醒的他仿佛也是中了此毒般迷醉难醒。
好难才收摄心神,他仔细看了怀中人的情况,见蓝梓晏奶白的双颊潮红娇嫩,人就像喝醉了酒般神志不请,看来这种毒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有麻醉的作用,相信并无大碍,李浩然放下心来,方才注意到那张乳白色的脸比他平生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白皙,虽然没有真的触摸上去,但却能让眼睛也感觉到柔嫩滑腻。
心中一阵跃动。
李浩然像只准备偷东西的小耗子一般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四下无人,眼睛又巴巴的盯回那张绝艳的脸颊。
嗯嗯!摸一下,一下下应该没问题吧?谁叫他的皮肤比牛乳还要白啊!人家只不过是好奇,想知道摸上去的感觉是不是也比牛乳更加滑溜而已嘛……反正他都醉了,也不知道他对他干过什么了啦!
贼心大起的耗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蓝梓晏的脸颊。
本想马上缩手,但那粘手的感觉像能吸附人手般,让他完全没能控制自己继续抚摸着。
可一种轻微的凹凸感从他的手指边缘传来。他仔细看去,赫然看见两条被划伤的痕迹,附近皮肤的颜色淡淡呈现灰暗,夜色朦胧,若不是仔细观察,若不是皮肤如同绸缎,又怎能让人感受到这微小的瑕疵。
但这伤痕,是如何的来?
一路上他都不曾见他受过伤,难道说是这唐门之内有能伤他之人?!
谁?是谁伤他?!
他离开他的身边只有一阵子,而那阵子……
一抹血腥从他那双向来阔达的眼睛浮现,即使月夜朦胧,也未能掩盖此刻弥漫在他身上的煞气。
“篮子,是谁伤你?”
不想再去猜测,李浩然轻问怀中之人。
“没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是不知道此人的倔强,但也料不到连醉倒了他居然还是那般拒绝别人。
但李浩然岂是轻易放弃之人?
“告诉我吧,篮子。只告诉我,好吗?”
温柔的感觉,保护着自己,那种信赖围绕着他,本来已经朦胧的精神更加脆弱,让他好像回答了那个恐怖的童年……
“娘……我不要了……不要再泡毒药……疼……不要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如此的凄楚与无助,那是一个无力自保的孩子哭泣著接受自己残酷的命运。
“……我不要漂亮……不要比娘漂亮……疼……脸疼……”雪白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推拒著抱着他的胸膛。
“别这样篮子……不怕了,你已经不用再害怕了……有我……有我,我会保护你……真的……”
好难才控制住身体内激爆的煞气,他用力的拥抱着怀中柔软的身体。
“真的吗?”蓝梓晏那双迷醉的眼睛,半眯著凝视抱着自己的人,带了怀疑和希望信任。
“真的。”
坚定的誓言,成功的让那片细润的唇斜斜上扬。
而当李浩然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嘴唇已经狠狠的压在蓝梓晏的唇上。
醉掉的人最幸福,因为可以把问题都丢给清醒的人。
这是李浩然看着那个完全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的蓝梓晏时,脑袋中浮现出来的想法。
那晚……他居然!!……
就算他如何漂亮迷人,也是个男人啊!!自己居然……居然……呜……
那厢的另一个男主角却淡然得如同那晚之事也未曾发生过,很明显是根本不记得被同为男性的他亲吻过。
可、可他记得啊!
虽然白皙的脸已经被人皮面具所覆盖,可一看到那瓣薄薄的、如同透明的糖胶般闪烁着樱桃红色的嘴唇,温软的感觉就立即在他的嘴唇重演一番。尽管脸冷得让人打颤,但嘴唇却是热热的,热的让人都融化掉了般……
瞄了瞄正在收拾房间里面瓶瓶罐罐的忙碌身影,李浩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严重的亏心事……
如果说出来的话,大概自己心里会好过一点,古语不是有云“君子坦荡荡”吗?
“篮子!”
呼唤让蓝梓晏停下了手,转过身来。没有应答表示他可以说话。
李浩然吞咽了一口唾液:“我、我有话要告诉你……”
“说。”
又吞了一口唾液,眼睛瞄见他手上拿着一个古怪的小小银瓶,可这银瓶却已经通体漆黑……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东西啊?”
“毒。”
“哦……”毒啊,厉不厉害啊?
蓝梓晏难得的解释道:“此乃焚肤。”
“‘焚肤’?!好古怪的名字,拿来做什么用啊?”
蓝梓晏将手中银瓶稍晃,里面传来水质液体的晃动之声:“触身焚人体肤,不伤其骨肉。”
“呃……你的意思……”瞄了瞄那瓶黑不溜秋的东西,李浩然有点毛骨悚然,“被这东西淋到了皮肤就会烧起来,但不会伤到骨头?!那跟扒皮有什么区别啊?!”
“是没区别。”蓝梓晏奇怪的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李浩然,问道:“有话要说?”
“呃……嗯……没、没事……”现在说的话搞不好那瓶用来扒皮的东西就当头的淋下来……
什么君子坦荡荡啊!他是耗子好了吧?
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不习惯李浩然如此古怪的蓝梓晏放下手中毒瓶,走了过来。
“很闷?”
“也不算啦……不过几天都没见那个好玩的大姐了!”
“你想她?”
声音中掺杂了不易察觉的杀气,尚离此处千里之外的蓝彩凤恐怕已经开始打冷颤了。
“没有啦!只是之前不是常见她跑道院子外面找你的吗?可这几天都不见人了。”
凌厉的眼色稍缓,蓝梓晏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办事。”
“哦……”李浩然听得出他不想说的语气,便不再继续纠缠下去。
过了一阵子,却又忍不住像只小耗子一般泡在蓝梓晏身边,对柜子上摆着的瓶子罐子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喂,篮子篮子,这个陶瓶子装的是什么啊?”
“碎骨。”
“哦哦……篮子篮子,那个瓦罐里是什么药?”
“灭心。”
“啊!听名字也知道厉害了!……篮子篮子!这么小的玉瓶子该不是装了更厉害的东西吧?”
“……”
“干嘛不告诉我啊?别那么小气啦!”
蓝梓晏停下手来,转过头看著那个叽叽喳喳阻碍他做事的人,看来今天整理藏药房的工作要完成实是妄想。
“你有兴趣?”
李浩然兴奋的拼命点头:“当然啦!怎么说你都是掌门嘛!搞不好有什么比外面厉害的好药!万一以后有什么跌打损伤,也好拿来用用嘛!”
他那语气好像把堂堂的毒家唐门当家看成是江湖卖药的郎中……
眼色一沉,蓝梓晏语带森然:“此乃毒物,并非儿戏。”
“我并不是儿戏啊!”李浩然嘻嘻一笑,“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皆有两面,毒药用到了地方,除了能杀人也能救人的,不是吗?”
蓝梓晏一愣。
他生存著的短短二十载,皆与毒为伴。他清楚知道这哪种毒可以杀人于无形,哪种毒可以毁人心智令人疯癫,哪种毒可以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毒,本就是这样用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李浩然轻轻抚摸自己鬓间那束带有血毒的青丝,“就如你身上血毒,虽是天下奇毒,但却能保我平安。”
短短几句说话,动摇了蓝梓晏坚持了十数年的信念……
李浩然玩弄著那束青丝,思绪已然飘远:“其实武功跟毒一样……用在好处则好,用在坏处则坏,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是有人偏要执迷……”
“……”凝视着这个男人难得一现的沉思状态,即使衣衫褴褛也无法掩盖那浑然天成的皇者气派,此人确非池中之物。
可惜李浩然到底还是李浩然,像今天他能如此沉静下来思考半刻,差点没让太阳从东边掉下去……
看他玩笑表情一现,指了一下那些瓶罐:“我说篮子诶,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好久了!”
跟他相处久了,蓝梓晏似也染了他的施然,缓缓坐到椅上,才道:“但说无妨。”
“嗯嗯!我总觉得你给那些毒起的名字太过简单了,但凡厉害的毒药不是都有一些让人难以忘记的名字吗?例如什么‘幽冥雅香’啊,‘七日断魂散’啊之类的名字,可你看看你那些的毒药,‘碎骨’、‘灭心’、‘焚肤’……一听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多没意思啊……太直接了,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
“篮子诶,怎么你就不替它们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
“方便记忆。”
“……照你这么说,如果有些毒药的用处差不离,那你怎生区别?!”
“此事易办。”蓝梓晏拿起几个模样差不多的瓶子,边指边道:“绝命甲,绝命乙,绝命丙,绝命丁……”
“啊?!”见那纤细雪指又指向另外几个罐子,李浩然没好气地说道:“可别告诉我这些是‘什么子’、‘什么丑’、‘什么寅’、‘什么卯’啊!”
“非也。”
“哦哦!那是什么名字?”
见他一脸兴趣,蓝梓晏认真的说道:“此乃……”
“嗯嗯!此乃什么?”
“毁音壹、毁音贰、毁音叁、毁音肆……”
“……”
“报告夫人,属下查探过那乞丐的背景,可惜此人身世神秘,未有所获。只听说半月前因事被逐出丐帮,至于所谓何事未有回报。”
阴暗的檀木殿内,唐勇苍老的声音回荡着,显得诡异吓人。
“夫人,掌门最近确实与此人来往甚密。非但让他入住毒院,更赠他血毒发丝防身。”
那帐幔之后的唐老夫人听了他的报告,沉默不语。
虽然面无表情,但唐勇只感到背脊之处冒出点点冷汗。
“老夫人,您看这……”
“那孩儿似乎越来越不听话了……”
像在喝责一个偷偷跑出去玩的孩子般柔和的声音淡淡传来。
“不乖的孩子要怎么惩罚好呢?呵呵……”
一个诡异的微笑浮现在唐勇的脸上。
***
住在唐门多日,李浩然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内斗的迹象。
还是说因为蓝梓晏的回归而让那群蠢蠢欲动的人暂时冷静了下来?
用筷子戳了戳桌上的饭菜,这些早已凉透的饭菜是由一个小厮每日放于距院子十步之遥的石桌上,任他们取用。想要热气腾腾是不大可能的了。他是个乞丐,早就吃惯了残羹冷饭,并不在意这些冷掉的饭菜,但那蓝梓晏身为掌门居然也要跟他这个乞丐一般忍受这些?!而且看他理所当然的模样,简直就是习以为常了。
如果不是初到之日他亲眼所见那群毕恭毕敬的唐门弟子乖乖俯首,他还真以为蓝梓晏只是一个被幽禁在深院之中的囚徒。
他几乎可以亲眼看见,在这个没有任何人能走进的院子里,那个冷冰冰的人就是这样寂寞的坐在漂亮的曼陀罗花丛中,一朵一朵的吃著毒花,度过漫长孤独的时间。
每次一想到这番情形,他就很有放火把这个像牢狱一般的讨厌院子烧掉的冲动!!……
天已经黑得跟墨一般了,还不见他回来……
“唉……”李浩然食之无味的扒了口饭。蓝梓晏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他一起吃饭了。
吃早饭没见人,晚饭他也不回来。只能从稍微有点余温的床铺上感觉到他确实曾经回来睡过。
担心的情绪日益增加,快要到达难以负荷的程度了……
“好吧!!”手上筷子一抛,李浩然毅然站起身来,“去找他好了!”
走出无人敢入的院子,他悄悄的爬上屋脊,夜色朦胧加上屋檐高低不平该是十分难行,就算顶尖高手也得处处留神,可他走来却履平地般潇洒自如。
在哪里呢?
四处张望了一下房屋众多的唐门,一座黑漆漆的檀木大殿跃入眼帘。他记得那日便是见蓝梓晏从那里出来。
轻巧若猿的几个翻身,人便已站于大殿屋脊。
单脚倒挂在檐边,他如同一只隐身黑暗的巨大蝙蝠,无声无色地窥探殿内虚实。
殿内烛光掩映,帐幔的遮挡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内里。
夜虽未深,但附近已是鸦雀无声,里面更是连苍蝇飞过的声音都没有。
挂了一阵,并无所获的他正要离开,却忽而听到一声低吟……
还未待他辨明,一女子窃窃私语之声随之响起:“哦……这毒能让你出声,应该能用了……晏儿好乖哦,娘要奖赏你呢……”
“……谢……娘……”仿佛忍受了剧烈的痛楚,那低哑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赫然是蓝梓晏。
“乖孩子……回去睡吧……明天娘再给你奖赏……”
“……晏儿……告……退……”
稍刻,一个几乎融入了夜幕的蓝色身影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殿,才刚走了两步便再也支持不住地跌坐在地,呕吐出大量血液。
“篮子!”顾不上被发现的可能,李浩然一个翻身跃了下去。
“你?!”苍茫的月色映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浓黑的血丝骇人地挂在薄薄的嘴唇边,诉说着他虚弱的事实。
李浩然伸手要扶他,却被蓝梓晏一手推开:“别碰,我身上有毒。”
“为何?”
声音中有着令人森寒的杀意,蓝梓晏一惊,连忙抬头,只见平日嘻嘻哈哈的脸上此刻居然泛起幽紫气劲,毫不掩饰的狰狞令李浩然看上去如同来自地狱的夜叉。
即便篮梓晏甚少涉足江湖,但也看得出此种内劲阴寒霸道,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名门正派自傲的武功……突然想起曾听蓝彩凤提过,有一种来自异域魔教的武功,习者内劲呈紫霞异色,虽神力无穷可谓所向披靡,只是一旦使出便需数十人血祭此功方能收手。
知道此刻若再不走恐怕事情就要闹大,蓝梓晏勉强的站起身来,拼命忍著在喉咙里翻腾不休的甜腥,说道:“回去吧。”
李浩然眉头深皱,紧随其后。
几次见他脚步踉跄若倒,想要伸手去扶,却被那双冰冷的眼睛制止。
那剪暗蓝的身影孤独的缓缓从檀木大殿往偏僻的后院移动,每走一步也需停下喘息片刻……一双双窥视的眼睛在暗处闪动,不怀好意。
那么他不知道的好几个晚上,他也是如此度过?!
咆哮。李浩然很想大声地咆哮!!
他要把唐门所有漠视著蓝梓晏痛苦的人都揪起来,全都撕成碎片!!
丹田内压抑已久的内劲蠢蠢欲动。
“到了。”蓝梓晏的声音如同平息愤怒的安神药,穿透夜空,让他炽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在他妄动真气的期间,原来已被带到院子后面的温泉潭旁。
“来这里干什么?”李浩然当然知道这个潭子,这里是他们平日洗澡的地方。
“解毒。”
暗蓝长袍滑落地面,随即是洁白琐衣,宛然露出雪白的躯体。
弹性的两股随着修长的双腿摆动,瞬间被温热的潭水遮掩,如昙花一现般引人遐想。
“咕噜……”李浩然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液,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男人吗?!……虽然有一身武者特有的结实肌理,但那身体也未免太过白皙。
“咳咳……”潭水中的他轻咳数声,随即吐出几口黑血。
“篮子!!”顾不上身上尚有衣物,李浩然一跃入潭冲了过去扶住蓝梓晏。“怎么了?还不行吗?要不要找大夫?”
没有人皮面具遮盖的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何家大夫敢断唐门毒症?”
“……说的也是……但……”
知他担心,蓝梓晏又道:“不碍事。这潭有解毒神效,你已可碰我。”
“……这也只是解了表面上的毒,刚才你吐了好多血……都是黑色的……”
“真的无碍。”
“告诉我,你娘对你干了什么?!”
蓝梓晏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不语。
李浩然垂下了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奈的苦笑:“你不愿意告诉我吗?……还是说,我不值得信任?也是,我都不懂药理,根本帮不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
蓝梓晏不想看到那张本该快乐无忧的脸上染了不适合的苦涩眼色,他将他低垂的脸捧了起来:“你真的要听?”
“我要听。”
“……”垂下脑袋,额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感觉到比温潭还要暖的体温传了过来,“娘她在我身上试毒,因为我身上有血毒,不会死。”
“可你会疼啊!!”
“会疼。证明毒已练成。”
李浩然怒起,一掌击打在潭面,弄得水花四溅,但温热潭水又怎能浇熄他心中怒火?!
他生气地抓住蓝梓晏的臂膀,大声吼道:“你是人!!不是老鼠!!怎可以受这等虐待?!”
“我习……”
“别告诉我你习惯了!!这种事怎么可以习惯?!可恶!可恶啊!!啊!!!——”李浩然突然扬天长啸,咆哮之声有如百狮齐吼,震耳欲聋,身边潭水亦被声浪激起数丈。
怀中人明明是个自己合抱不住的男人,但却让他有保护的意欲。
在翻腾不已的潭水中,他用力抱住蓝梓晏,坚定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什么掌门、什么帮主,不当也罢!!”
“……”久经磨练的强壮皓臂绕过李浩然臂下,环上背脊,反搂住激烈的人,“你会陪我?”
“我陪你!”
“不离不弃?”
李浩然抬头,凝视着那双清澈无暇的眼睛,心中再无疑虑。
“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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