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苍官手握红绳加持,忽地红绳一化为六,他分别掷向其他五名道长,将玄三郎团团围困。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苍官斥喝,心中却暗暗纳闷,前些日子见沈家大宅上的异云冲天,断定潜伏的兽妖道行不可小观,如今前来,竟只逮到一只,虽异常凶野,修为却不如预计中高强。
「是沈晓书要你们来的吗?」他用尽力气,体内无灵珠相助,功力大减,额上浮出条条青筋,目光极端凶恶、极端痛楚,他咬牙切齿,「是不是她?」
那些人不回答,互相使了眼色,众道一同拉扯掌心红绳,以他为中心,脚下迅捷地饱了起来,人围绕住他,绳子亦缠绕住他的身躯。
若痛,他也没有感觉了。
苍官见时机成熟,一把抽出背后铜钱剑,那是经祖师爷印灵加持,斩妖除魔不计其数。他比一个剑指,长剑对准玄三郎的心窝刺来口口 「妖孽,领死吧!」
「不--」垂帘轻纱外,女子凄楚的呼声震荡而来。
内房中,众道人不由得一愣,而玄三郎却被那声呼喊结结实实地震回心神,他闪过苍官道长的一剑,当第二剑刺来时,晓书已奔进,慌乱地、不顾一切地扑在他受红绳缠绑的身上,那铜钱剑直刺在她肩胛,虽剌不穿她人的血肉,但苍官用劲极猛,她忍不住痛喊出声。
「不准伤他!不准!你们走开,这是我的地方,你们走!」晓书哭喊,手不住地拉扯那些红绳,见玄三郎气息紊乱急促,脸色苍白似鬼,整个心几要绞碎。
她仅能用一只手,而红绳愈扯愈乱、愈乱愈紧,她哭着,蓦地记了起来,她拔出配在小腿上那把银匕,俐落地割断它们。
今晚,众位姨娘和那些兄长异于往常,主动与她亲近,邀她至离自己院落甚远的香阁品茗闲聊,而后又以各种名目将她强留之际,她早该提防,早该猜出事必有蹊跷,却傻傻任他们拖住自己,而另一群人竟在她的绣房部署……她多笨、多傻、多么多么的该死!
这时,房内跟着涌进一批人,正是沈德瑞的众妻妾和沈家少爷们,见情势大致底走,大家七嘴八舌,嘈杂之声大作--
「道长,快除掉这个妖兽,我就奇怪,他怎么能有这么多宝贝儿,送也送不完似的,听潘家表妹提及,原来家里真来了妖魔了。」
「太迟啦!老爷被红衣迷了去,要不,连她一起收拾!」
「道长,先把他打回原形吧,看有没有办法锁住他的灵体,让他不再变来变去,将他养着赏玩逗弄,也挺好的。」
「你要死啦,养一头妖在家里,就不怕他功力恢复,再出来闹得鸡犬不宁?!」
晓书猛然抬头,视线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慢慢地、缓缓地在他们每张脸上停驻、移过,脸色苍白而悲哀、绝望而萧索,带着前所未有的狠绝,完全不符合她莹秀脸蛋的狠绝,此起彼落的吵嚷就在这凌厉的注视下渐渐缩口。
这些年,这些人,她已经一忍再忍,他们对她做的伤害,她可以不去计较、可以试着忘怀,但如今,他们转移了目标,将这手段用在一个兽化人形的男子身上。是自己牵累了他,教他哀伤,让他受苦,而他对待她的,除了满腔的浓情烈爱,如今还要赔上一条性命吗?
她不允许的,她不要他消失不见。失去他,她如何为依?!
垂眼瞧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冷汗布满额际,她以衣袖为他拭去,他双目紧紧看着 里头燃烧着两簇青蓝火焰,似痛恨又似怀疑,他已然昏乱。
此时,苍官道长「咦」地一声,无丝毫前兆下,一掌陡然按住晓书天灵,气劲催逼,掌心感觉一股炽热相互抗衡,甚至被微微震开。
「苍官师兄?!」在旁的几名道人喊着。
「那只兽妖的灵珠在此女体内,莫怪会不堪一击。」苍官回道,动作行云流水,一掌按地天灵,一手化为剑指抵住她眉心,众道人默契十足,皆运起法力相互配合。
「走开!」晓书喊着,挣扎槌打,全是枉然。头好痛,像要裂开一般,而眉心热烫如火,隐约明白他们想强取三郎的灵珠。「走开……」
不可以的!绝对、绝对不能教他们取去,三郎的元虚呵……疼痛中,她只有这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此物。「走开……」她咬牙想唤清意识,手中银匕挥动,却无力道,忽地眉心的炽热不见了,瞬间清冷刺入脑中,一阵空虚。
苍官道长「喝」地运劲,由晓书眉间引出珠子,那颗灵珠光华流转,在他掌心隐隐颤动。那几名道人见状,分成扇形,每人口中念吟,背后铜钱剑皆已出鞘。
忽地,玄三郎喉中发出狠厉的咆声,人与兽的愤恨夹杂,他撑起身躯欲扑上去,突又吼叫震天,身躯弯成弓形,面容扭曲,好似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吓得罪人心惊胆战,纷忙走避,寻求庇护之所。
「三郎!三郎--」晓书心痛已极,头昏沉了,可是意志支撑着自己,她什么都顾不得、什么都不在乎,她只要他!只要他而已呵……何苦相逼?!
到了绝处,再退一步便是悬崖。
她咬牙,奋力朝苍官扑去,远瞬间,那身形速度似极草原上的狼,而六柄铜钱剑同一时刻刺在她身上,那颗灵珠却让她撞离了,缓缓飘浮在半空,然后是一道黑色的孤,迅雷地闪耀飞去--
她突来的举动阻挠众道人毁去灵珠的佳机,结合的法力出现龟裂,当晓书教铜钱剑击中倒地之际,她发现身下软绵绵的,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暖意轻搔着鼻尖,她微微睁眼,就见自己伏在黑狼背脊,他嘴中衔着灵珠,晓书轻轻微笑,身子好痛,耳边听到许多惊呼。
须臾,呼声远了、轻了、散了,黑狼驮着她跃出窗子,风呼呼而过,吹乱她的长发、飘扬着她的衣衫,这条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同穿梭过空间,移形换位。
不知奔驰了多久,四周尽是林木,往下望去,隐约可见城中灯火,他步伐转为缓慢,拖了几步,终于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三郎!」晓书惊惧地唤,见那颗灵珠自有生命般地颤动着,然后轻触黑狼的额,像是在确定什么,渐渐地埋入血肉当中。
「三郎……你别吓我……」她忍不住哭泣,手抚摸着它一身黑毛,「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她扑在狼身上流泪,再睁开眼时,狼得灵珠幻化成人,但元虚已受重创,灵气薄而弱,所维持的肉身虚幻透明,轻如一缕发。
晓书急切地抬头,却见他面白如纸,口中不断流出鲜血,她神魂痛得几欲发狂,喉间教什么东西梗住,一字也说不出,只能怜惜地抱着他、望着他、亲着他。
「晓、书……」他唤着,勉强出声,手使劲握住她的,眸中的感情已难辨明,有爱有怨更有恨。是的,他真恨!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一个人类的女子?!这是奢求,是贪婪的惩罚吗?他恨她!恨她!恨她啊!但在这一波波翻涌浪滚的恨意中,又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绞碎他的心脏、拨弄他建筑起来的怒腾--
他手劲加强,将她抱近,两人面对着面、眼对着眼,他瞧着那泪眼朦胧的眸子,自责懊恼的神情,苍白如雪的脸蛋,他瞧着她,如此用心地瞧着,魂魄战栗,于是他懂了。
「我真想恨你,晓书……我真想恨你……」可是,终究是想而已,他对她,永远地狠不下心肠。
晓书「哇」地一声大哭,泪流满面,袖子还徒劳无功地想为他拭去嘴边的血。
「三郎,我、我不是真心要同你吵架……我心好痛,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我、我心好痛……我不要你、你出事,那枚狼牙练……我、我不是真心想伤你,我的心好痛,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她语无伦次地喃着,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想帮他也不知如何帮他,全身害怕得发颤,隐约感觉他就要离开自己。
玄三郎看着、听着,手指抬起,轻轻抚着她泛红的眉心,是那老道取灵珠时下的重手,记印还未散去,还有那些铜钱剑的击刺,她以肉身承受,定是痛极。
「晓书……」他又唤,话气轻哑,目中的青蓝冷火跳动着,唇角微微上弯,他在笑,是怜惜的意味,即便有怒气,也隐得远去了。「你说,你有人的思考和感情,我不能强逼……若是逼迫,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我想说,我、我虽非世间人,但我也有人的思考和感情,我只想爱你……只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揭开衣襟,拔下颈上的狼牙链,放在她的裙褶上,低声道:「你留着它吧,就像……我还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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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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